“说到上海今年之热,真是厉害,晴而无雨,已有半月以上,每日虽房内也总有九十一二至九十五六度(注:即35至36℃),半夜以后,亦不过八十七八度,大人睡不着,邻近的小孩,也整夜的叫……大家都在希望下雨,然直至此刻,天上仍无片云也。”
1934年7月12日,鲁迅在致母亲的信中这样描述上海的酷暑。
翻开气象史料,1934年夏天上海的高温的确是历史上罕见的。当年徐家汇气象站高于35℃的天数达到了55天,为1873年建站以来的最高值;突破37℃的有34天,远远超出了其他年份酷暑的天数,为截至当时上海气象史上的最高值。当年7月12日,更是出现有气象记录以来历史最高气温40.2℃。
鲁迅在另一篇文章里再次记述了1934年的炎热:“听说今年上海的热,是六十年来所未有的。白天出去混饭,晚上低头回家,屋子里还是热,并且加上蚊子。这时候,只有门外是天堂。因为海边的缘故罢,总有些风,用不着挥扇。”不写作的时候,鲁迅可以享受风凉,但又会因贪凉而生病,7月27日他在给朋友的信中提及:“前日因在大风中睡了一觉,遂发大热,不能久坐,一时恐难即愈。”
进入六月,上海的天气就已大热,七八月份更是骄阳似火,苦夏难熬,鲁迅虽足不出户也难免汗流浃背,还要遭受蚊子的袭扰和痱子的折磨。
夏日多虫,“蚊虫大咬,不能安坐”。鲁迅认为,在臭名昭著的“夏三虫”——苍蝇、蚊子、跳蚤中,蚊子最为可恶,它在吸血之前,还要哼哼地发一通议论。白天热得人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等到晚间凉爽些,蚊子们又出来举行盛宴,这让鲁迅深受其害却无可奈何。
除了蚊子,还有痱子,层出不穷,令人奇痒难忍。久而久之,鲁迅对痱子药水的品牌、价格、用量,以及哪家药店有售,均了如指掌,并将这些经验介绍给别人。鲁迅也明知药效仅能缓解一时之痒,但如不用药,只会变本加厉。他还苦中作乐,自我解嘲,说幸好自己个子小,若是遇上高大魁梧之人,一定挺费药水的。
“上海大热,我仍甚忙,终日为别人打杂,近来连眼睛也有些坏了。”鲁迅为此婉拒了不少稿约,却仍难得清闲。就算是最热的1934年7月12日那天,鲁迅也没闲着。他在日记中记载:“晨至下午校读《其三人》译本。”此外还写了两封回信。
为了对抗炎热,鲁迅特地花了42元买了一台电风扇,可是他在写作时却无法享用,“因为会把纸张吹动,弄得不能写字,所以我译书的时候,如果有风,还得关起窗户来,这怎能不生痱子。”
由此可见,鲁迅的炎夏之苦,不仅因为蚊子和痱子,更重要的是源于稿子。如果他能无忧无虑,静心纳凉,或坐于电扇旁,或钻进蚊帐中,而不是闷在屋里伏案疾书,那么蚊子、痱子的困扰自可避免或缓解,他的夏天也不至于过得那么苦。然而,生活的压力,作家的责任,迫使鲁迅将这份闲适抛掷一旁,“此乃靠笔墨为生者必然之情形,亦无法可想。”
当然,鲁迅也使尽浑身解数,来消解暑气的侵袭。鲁迅的招数很多,乘凉兜风、洗澡、喝啤酒、吃冷饮、吃杨梅等。杨梅,还有杨梅泡制的烧酒,均具消暑解闷的功效。绍兴民间盛夏时节惯于喝杨梅烧酒。其制法极其简单。挑上等杨梅浸泡于白酒之中,加入冰糖尤佳。封盖静置半月即可饮用。鲁迅定居上海后,每逢夏天,家里都少不了来自故乡的杨梅和杨梅烧。
吃冰饮,在那时算是中产阶级最时髦的消夏方式。当年上海冰饮室几乎遍地开花,福州路和北四川路一带尤为集中。鲁迅喜欢在夜凉时分,和家人、朋友一道去享受那种冰冷的感觉。
鲁迅对南方特别是上海的天气一直不太喜欢,夏天生活在上海,还会“因天气及卫生条件不好,常不免小病,如伤风及肚泻之类”,有时更有霍乱等疾病流行,但鲁迅的性格非常乐观,他在给朋友的信中说:“不过都不要紧,几天就好了。”而且等到天凉,问题就自然而然地解决了。
八十多年前的夏日,早已散尽了它的余热,而每当我捧读鲁迅在那些挥汗的日子里、在饕蚊的围攻下著译的文字,依然满怀敬意,对他在黑暗年代艰难生活中始终坚强的那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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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成 健
编辑:廖且为、张 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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