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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第76团,两批扶风兵,出了两位团长,两位将军

唐古拉山上的二十五昼夜

文/窦孝鹏

中国人民解放军汽车第76团是我的老部队,是一支英雄的部队。这里讲的是他们奋战唐古拉山二十五昼夜的故事。需要特别提到的是,汽车76团曾于1958年、1968年两次来扶风县接兵,有几百名扶风籍战士曾在该团服役。我县1958年入伍的王根成和1968年入伍的董志刚,都曾荣任该团团长。这两批扶风兵中还出现了两位将军:王根成和罗振江。还涌现出不少各方面的专家和著名作家:我和王宗仁等是1958年到该团当兵的,原第三军医大学政委、陕西省副省长罗振江等是1968年到该团当兵的。值此建军90周年之际,谨以此文向我的扶风籍战友和其他战友表示敬意。

第一章 向世界屋脊进军

风雪唐古拉

1957年1月10日,巍巍唐古拉山的北坡上,蠕动着三四公里长的一个汽车运输车队。

路上的积雪有五六寸厚,有的地方达二尺左右。坡陡路滑,汽车大部分挂在二挡上行进着,速度很慢。整个车队像一条灰色的巨蟒,盘旋着向海拔五千二百多米的山顶游动。

唐古拉山,是青藏公路的最高点。据考证,亿万年前,这里曾是特提斯古海的海底,由于地壳翻江倒海的变化,海底隆起形成今天的青藏高原,而唐古拉山则是被强大的地力抛向空中的一堵巨墙。后世人便以这堵墙为界,划分青海和西藏的版图。山北为青海省地盘,山南则到了西藏界内。

今天,这支车队从山北的温泉兵站出发,计划翻过唐古拉山,晚上到山南的安多兵站宿营,两站之间相距一百五十二公里(当时唐古拉山未建兵站),要不是这么一座大山横亘中间,轻轻松松按时到站没多大问题。

在前面带队的是营长张洪声。这个车队就是由他所在的汽车团一营三个连队临时组编成的,副团长张功坐的车走在车队中间,压后担任救济任务的是教导员张广林。

张营长,三十一二的年纪,生长在冀中平原,中等个子,大大的眼睛,精干的身躯上穿着皮大衣,戴着毛皮帽,登着毛皮鞋,戴着毛皮手套,浑身上下全毛皮化了。不光是他,车队人人都是如此。尽管这样,但仍抵御不住这高原的奇寒,驾驶室里犹如一个冰窖,寒风直砭人肌肤。有人说,这里每年只刮一次风——由年初一直刮到年三十,这里每年只有一个季节——天天是寒冬,此话一点也不假。在内地被人们传为奇谈的“六月雪”,在这里却成了家常便饭。还有一点,就是这里的空气“定量供应”。几天来,他们一直行进在海拔四千米以上的高原上,昨晚住的温泉兵站就海拔四千八百米,今天要翻越的唐古拉山则五千二百多米,据有人测量,这里的空气含氧量,只有海平面的一半,打个比方说,人在这里坐着不动,也相当在上海负重二十公斤在干重体力活,所以此刻人们除了寒冷之外,再就是要大张着嘴喘气,脑袋也阵阵发疼,心窝里憋得像塞了团棉花。

车队正走着,忽然挡风玻璃上落下一片片雪花。起初,大伙并没在意,风雪高原嘛,刮风下雪是常有的事。

但是,他们错了。谁也没有想到,他们这次竟碰上了百年来罕见的暴风雪。顷刻,天空雪花纷纷扬扬,一阵紧似一阵,到后来竟像团团棉絮般地飞起来。随雪而来的是十级左右的大风,风卷着雪花、沙石在天空怒吼,车窗玻璃被打得叮当作响,天地茫茫,三步外便看不见人影了。坐在驾驶室里感到地动山摇,风似乎要把整个山头捧到天上,摔个粉碎方可罢休。

一场严峻的考验,摆在了一营同志的面前。

有利的和不利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不少驾驶员有点惊慌失措,这是他们从来未遇到过的呀。

干部们想得更多,他们在为整个车队担心。

作为这支车队的领导者张功副团长和张洪声营长,考虑得更具体了:走,还是退?走能走得出去,退能退得回去吗?

张营长蹙着眉,把那些有利的和不利的条件在脑子里权衡了一遍又一遍。

有利的——

这是一支英雄的汽车团队,它从诞生到现在,已经历过了无数次艰难困苦的考验。这个汽车团的前身曾是晋察冀军区辎重大队,在艰苦的抗日战争期间,他们用骡马、大车支援了地道战、平原作战和青纱帐的战斗;抗战胜利后,他们利用缴获的日本侵略者的卡车,在张家口市成立了军区摩托大队,一边教练自己的驾驶员,一边支援前线的战斗。先后参加了平津战役及解放石家庄、打太原等战斗,为人民立下了功勋。全国解放以后,随着我军的发展,摩托大队改建成了汽车团,他们肩负人民的希望,在天安门广场接受过毛主席和朱总司令的检阅,以后,又入朝参加战备任务。团里的基本力量是解放前后入伍的晋察冀优秀儿女,是一支特别能战斗的队伍。

不利的——

主要表现在“三新”上,即环境新、车辆新、道路新。

环境新:这个汽车团原来驻守在河北省石家庄市,一年前——1955年底,才奉命来到青藏高原执行紧急战备运输任务,当时的命令是,三个月后即返回原地。如今,他们在高原已奋战几十个年头了,始终未能再返回华北去。不少人从华北大平原来到这海拔高、氧气少、人烟稀的高原上,眼前看到的不再起高楼大厦,千里翠绿,而是皑皑雪山、茫茫戈壁,生理、心理条件和生活习惯都难以一下适应。再加上不少连队一趟任务换一个地方,这个月去甘南,下个月去青南,再下个月可能去西藏,大家对各处的地理环境、气候特点尚未掌握。再就是高原的天像孙猴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等你还没转过身,可能就落起了雪花。怎么掌握和适应这个规律,不少领导都心中无数。

车辆新:常言说,老人用起来顺手,老曲唱起来顺口,驾驶员开车也是一样的理。这个汽车团的驾驶员在华北开的是大道吉、吉姆西等汽油车,来高原后车辆全部换成了东德产的柴油车——大依发。这种载重六吨半的大卡车,身高体笨,个子矮一点的驾驶员坐在驾驶室里,双手连方向盘都够不着。而且方向盘打起来重得要死,几个回合就弄得你一身汗。更要命的是,这种诞生在欧洲的、适于在柏油路上奔驰的卡车,来到东方后似乎经不住这陌生环境和砂石土路的折腾,动不动就抛锚。而机件损坏后,又无备件可配,可把我们年轻的汽车兵折腾苦了。

道路新:从青海西宁到西藏拉萨的四千里青藏线,是1954年12月与康(川)藏公路同时通车的。从通车到现在才两年时间。为修筑这条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公路,不少人付出了鲜血和牺牲,但公路毕竟是粗糙的,路面根本谈不上平整、光滑和完全畅通。行驶起来颠颠簸簸,砂石飞溅,不少地方弯急坡陡、窄险异常。公路沿线很少有村镇,每隔百十公里才有一个以帐篷为主的简陋兵站。初到高原时,大家对这些都不太了解,当时领导出于一片好心,给每台车上配发了一个热水瓶,供驾驶员途中饮水用。谁知上路不久,水瓶全被颠坏了。加上当时沿途大依发车的抛锚特别多,所以有人就编了这么两句顺口溜:从兰州到西宁,一路摔的热水瓶;从西宁到拉萨,一路甩的大依发。其狼狈相可见一斑。

有利的——

对完成这次紧急运输任务党委决心大,官兵信心足。张营长清楚地记得:那是1956年12月24日,团里接到兰州军区命令,要他们把一批边防急需的武器弹药,运到西藏拉萨去。为了车队的安全,军区从公安内卫某团抽调36人随车护送。一营经过研究,从三个连队抽调75台车、 204名官兵组成一个运输车队,于1956年12月29日,从西宁小桥出发,踏上了征途。

为了圆满完成这趟光荣的运输任务,一营党委召开会议作出了详细的安排,提出了具体要求,尔后又召开全营军人大会进行了动员,各连队正副驾驶员展开了挑应战,大家的保证书和决心书雪片似的飞向营部。时值隆冬严寒,但那热烈的气氛却叫人心头直发烫;眼看新年在即,但同志们表示:在车轮滚滚中欢度元旦,以实际行动迎接新年的到来!

不利的——

从1956年12月29日出发,他们经过日月山、都兰、格尔木、昆仑山,到现在——1957年1月10日,跨过了一个年度,大家已在风雪高原奔驰十四天了。在这近半个月的时间里,人们吃不好,睡不好,体力消耗很大。由于兵站初建,接待能力有限,不少人到站后连帐篷也住不上,只能在冰窖似的驾驶室里蜷缩着身子过一夜。一部分人甚至连饭都吃不上——因为兵站没燃料,做不出那么多饭。况且这里海拔高、气压低,水烧不开,做出的饭半生不熟,不少人吃得拉肚子,成天晕晕乎乎,浑身软绵绵地使不上劲。一些从朝鲜战场回来的同志说:“美帝国主义在朝鲜打细菌战,咱也没有这么难受过。这个鬼地方哟!”

有利的——

……

不利的——

……

站着开会的党委会

在风雪弥漫的唐古拉山坡上,一营的党委扩大会在党委书记、营长张洪声的主持下召开了。张功副团长也参加了会议,扩大的人员有各连队的主要领导。营党委副书记、教导员张广林坐的救济车还未赶到,只好缺席。

这里没有会议室,更谈不到桌椅板凳,甚至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大家借助一辆汽车作屏障,挡住那猛烈飞旋的风雪,站在车旁边的雪地上,进行着认真的讨论,庄严的抉择。

会议的议题只有一个:面对这场暴风雪,车队怎么办?”

有人主张退回去。原因是此地离出发地温泉兵站近,离前面安多兵站远。而且刚刚走过的路比较熟。

有人不同意:“退?怎么退?这么窄的路,倒车、调头都很困难,弄不好会掉到山沟里去!”

“这还不是主要的!”张洪声呛着飞舞的雪花大声发表着自己的见解,“重要的是,我们车上拉的是战备物资,不能因为碰到困难就往回缩。这不是我们的作风。温泉兵站再近,那是回头路;安多兵站再远,却是我们要奔的目标。我们要与风雪展开搏斗,继续前进!”

张营长坚决的态度和坚定的信心,使得大家很快统一了思想,干部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干!”随即作出两条决议,一是每台车上抽出一人,组织起来挖雪开路;二是每台车上留一人千方百计保护车辆,保证不冻坏一部机器。接着进行了分工:张功副团长全面指挥,张洪声营长重点组织挖雪开路。由于车队拉了三四公里长,人员无法集中,便分工副教导员白光勋和二连指导员李同善逐车逐人去传达党委扩大会的决议,发动大家与风雪展开大战。

情况越繁杂,会议越简短。用不着马拉松式的讨论,用不着反复表态,三锤两梆子就这么定下了。

此时,这些初上高原的汽车兵谁也没有想到,今后他们面对的,将是一场什么样的经历啊!

第二章 奋战雪山

雪胡同

山上的积雪越来越厚,一般地方深及膝上,厚的地方达一米半左右。大雪填平了沟沟洼洼,分不清哪是道路,哪是沟渠,人走在上面一踩空,就会掉进雪窝去。汽车就更不敢贸然行动了。

张营长呛着十级大风,在整个车队走了一趟,看到的情况使他的心情更加沉重。在这海拔五千多米的高山上,得高山反应症的人几乎达百分之百,现在只好病人当好人使,病重的留下看护车辆,稍好一点的组织起来挖雪开路。

用什么挖呢?车队带有部分铁锹,不够用,就用脸盆代替。汽车兵出发上路,都自带行李和洗漱用具,脸盆每个车上至少有一个,用它舀雪,不失为一种称手的工具。

这是一场意志与力量的较量。风刮得人站不住脚,喘不过气。当你气喘吁吁地端起一锹雪好不容易向外扔去,说不定“忽啦”一下会被风刮回两锹、三锹……有时铲的还没有刮的快。

尽管人们身上穿着“四皮”,但零下五十度的严寒(这是车队返回时,张功副团长特意去当地气象站查了当时记录而得知的)不一会就把你体内的热量攫走,而使你的手脚失去知觉。有个同志站在地上小便,尿落在地上马上结了冰,等他小便完抬脚时,鞋底也被冻粘在地上了。于是,张营长赶紧告诉大家:“同志们,一定要坚持活动,不能停下来,否则人会被冻僵的。暴风雪想困死我们,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冲出去!”

大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艰难地挥起铁锹把路上的积雪向两边铲去。排长冯光亮、雷冬至、李宗衡像三台铲土机,冲锋在最前面,一连连长赵承庆,本来是个壮汉子,平时身体结实得像昆仑山上的一块岩石疙瘩,自打上山后,日夜奔忙,眼里充满了血丝,又不肯休息。他正大汗淋淋地挥动着铁锹,只觉眼前一黑,“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他硬是叫累的哟!”张营长心疼的叫他下去歇息,他脖子一挺:“我能躺得住吗!”

有的同志病得已没有拿铁锹的力气,但也不甘落后,就用戴着手套的双手向外扒雪。不一会,身上的衣服就冻成了冰铠甲,一敲嘭嘭响。

“生命禁区”嘛,这名字不是白叫起来的,它肆虐地向这些到高原不久的汽车兵发着淫威。

还记得吗?外国的地理学家是怎样形容这里的环境的:“乱石纵横,人马路绝,艰险万状,不可名态”,“世上无论何人,到此未有不胆战股慄者”。多少虔诚的拜佛者,千里跋涉,还未走到圣地拉萨就先抛尸此地……

还记得吗?马步芳军队在这里是怎样演下一幕幕悲剧的:那是二十多年前,这位青海的土皇上,派了两个骑兵团进藏去,当队伍行至唐古拉山下时,遇到暴风雪的袭击,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俱往矣!

今天来到唐古拉山的,既不是心中只有菩萨的朝圣者,更不是心中只有金钱的马步芳军队,他们是心中装着祖国利益、肩负着党的使命的人民军队。在他们面前。什么样的奇迹都会出现的。

从十日下午开始挖雪,到十一日上午,一条一里多长的雪胡同出现在唐古拉山上。这条雪胡同,四米多宽,低的地方有一米多高,高的地方达两米以上,高大的依发车从中间通过,还看不见车顶……

雪胡同——这是一条生命之路,一条希望之路,一条胜利之路!

  不怕慢,只怕站。指战员们艰难地握着铁锹,捧着脸盆,挥着双手一齐向雪山进攻,雪胡同一点点向前延伸着……

铁怕冻还是人怕冻?

看了这个问题,不少人会脱口而出:“当然是人怕冻。肉皮怎么能抵得过钢铁!”

但是有一个现象不知你注意过没有?在零下十几度、几十度的严寒中,人完全可以自如地应付,而铁制的汽车发动机却会被冻裂。这个汽车团从内地移防青藏高原以后,曾遇到过这种情况:阳春三月,天气已转暖,车队执勤住在兵站,半夜里突然一股寒流袭来,发动机里的水结了冰,汽缸体被冻裂一道道口子,这台机器就算报废了。以后他们规定:每晚车队宿营后,把发动机里的水要全部放掉,第二天早晨重新加水发动。但奇怪的是,仍有机器被冻坏,啥原因呢?一检查,原来是残留在机器里的水冻冰所致。于是,团里规定:以后放完水,一定要发动机运转一会,直到把残留的水排尽耗干为止。

如今,要在零下五十度的雪山上,保证发动机不被冻坏,何其困难!

为了做到路挖通一段,车子往前开一段,就必须保证汽车不熄火。因为在这样的寒天里,汽车一旦熄火,不但机器会被冻裂,而且要想再发动比登天还难。而要保证汽车昼夜不熄火,必须有足够的油料和充足的水。茫茫雪山,油从哪里来?水从何处取?

那天,前面挖通一段雪路,张营长指挥车辆通过。驾驶员挂上挡,踩着油门,但车却动不了。大家感到奇怪,折腾了半天,才弄明白:虽然这辆车机器没熄火,但停在那里时间一长,变速箱和差速器里的机油凝结,把齿轮紧紧抱住了。于是,他们只好在变速箱和差速器下各点了一堆火。烤化了里边的机油。车才开动了。为此,驾驶员们又增加了一项任务:在保证汽车不熄火的同时,还要点火烤车。这就出现了另一个矛盾:烤车的柴火哪里来?

油、水、柴,这些都是难以解决的难题,但又必须解决。不解决“保证不冻坏一部机器”的口号就可能落空。在这前不着村、后不挨店,又与上级失去联系的情况下,一切办法都要靠自己想。二百多口人要吃要喝要活,七十多台车要吃要喝要走,而老天爷又这样不客气地想置他们于死地……一时间,张营长感到肩上的担子分外沉重。

关于油料,他们从温泉兵站出发时,每台车的油箱都加满了。一般的情况是,行驶一天后消耗掉一半左右,剩一半左右,张营长原来估计,经过两三天奋战,道路大体可以打通,这样,车上的油基本是够用的,但实际情况是,由于积雪太厚,每天暴风雪仍然不止,加上人员体力消耗很大,尽管大家拼着命干,挖雪开路的速度仍然很慢。两天了,有的车往前走了几公里,有的车走了十几公里,而这时所有汽车油箱里的油将要烧完了,怎么办?张营长心中暗暗作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就把大部分车子熄火放水,把油料集中加到一两台车上,想办法开下山到兵站去求救。

在这关键的时刻,教导员张广林坐的救急车拉着一车油从后面赶到了。大家高兴地喊他救命菩萨。原来十日早晨车队从温泉兵站出发后,走在最后的张教导员(救济车一般都比车队要晚走一两个小时)离开兵站十几公里时,发现前面山上下起了大雪,他估计有陷车的可能,就返回兵站去拉了一车油,经过千难万险才赶上了车队,张副团长和张营长稍稍松了一口气,这可真是解了燃眉之急啊!

由于汽车昼夜不熄火,除了耗油外,耗水量也很大。山上没有水源,怎么办?用雪化。

漫长的山坡上,驾驶员们燃起了一堆堆火,把雪抓进水桶,放在火上烤起来。在这里取雪化水比人们想象的要困难得多。由于山上缺氧,火苗不旺,再加上风吹雪搅,火力大减,要化成一桶水相当困难。好不容易化好了一点水,赶紧提起来往水箱里加,还没加完,又冻住了,只好拿下来再烤……

晚上,夜幕笼罩了这黑魆魆的世界屋脊,但烤车和化雪的工作仍不能停。站在路旁上下一瞅,你可以看到山上山下似乎腾跃着一条火龙。这条腾跃的火龙在风雪严寒中顽强抗争着、拼搏着。

如果你熟悉高原汽车部队,就会发现他们的车比内地汽车多配发了一件东西——烤火盆。不是供人享受,而是烤车用的。那时,每天凌晨天不亮,每台车下就会燃起几堆火,一堆烤发动机的油底壳,一堆烤变速箱,一堆烤差速器,只有把机器内的那些凝冻的机油烤化了,发动机才好起动。另外,给汽车加的水,也要提前烧热才行,正因为这样,每次执勤出发时,每台车上都要带够一定数量的劈柴。现在,这些劈柴成了一营同志的救命柴。尽管大家用得很省,但又要烤车,又要化雪,有时还要烧水喝,需要量很大,到第三天时,车上的劈柴已所剩无几了。这么冷的天,离了火人不能活,车也要被冻坏。张营长性急智生,突然想起藏民以牛粪作燃料的习惯,心里一亮:这里夏季曾是牧民放牧的地方,山洼里也许能找到牛粪。他把这个想法告诉给大家,有的人就扒开积雪去寻找。由于雪厚,地形又不熟,找起来很困难。副驾驶员小李在雪窝里滚啊,爬啊,折腾得气喘吁吁,总算找到了几堆冻得铁一般的牦牛粪。他望着这些坚硬的黑坨坨,说:“嘿,这些平时白给我也不要的臭东西,眼下成了宝贝疙瘩了!”冻牛粪淋上点废油,点起来很耐烧,可惜数量有限呀。有一次,小李正负责看护车辆,突然感到发动机的响声小了下来,时断时续,像要熄火。怎么回事?他一检查,天哪,水箱的上半截还是热的,下半截已经冻了。必须马上点火烤。可是,柴火牛粪都没有了。怎么办?小李一眼瞅见了车下那油渍渍的檫车布。急忙拿来点着,烤化了冻冰的水箱,机器运转又正常了。

这简直是个“创造”。世界上有的创造价值并不大,但它在特殊情况下往往有着特别实际的意义,所以很容易被人所接受。汽车上的擦车布是上级按时论斤发的,每个车上都有不少。所以小李的“创造”很快传遍车队,在非常危急的情况下,不少人把擦车布蘸上油用来烤车。

擦车布究竟是有限的,不多久也用完了。

严重的困难使张功和张洪声意识到:原来准备两三天就翻过唐古拉山的打算,已不可能实现。看来得打“持久战”了。而要打“持久战”,必须想办法和外面取得联系。当前,保护好车辆是至关重要的。

领导的决心,很快变成大家的实际行动。

“嘶——”一声,战士宁凤祥撕下自己的棉工作服,蘸着油点起火在机器下烤起来;布条烧完了,他就掏出棉花烧,棉袄烧完了就掏棉裤,很快,棉工作服变成了破单衣……

副驾驶员“猴子”把自己的棉手套、行李皮也蘸上油,点火烤车用了……

一班、二班、三班;一排、二,三排;一连、二连、三连……许多同志都这样做了。

当人和车都需要温暖的时候,这些忠勇的高原汽车兵毫不犹豫地把温暖给了车辆。他们说:这么冷的天,机器比人更怕冻。

看着这情况,张洪声营长黑瘦的脸上流下了热泪。他心里感到一阵阵发疼……

正是靠着同志们的这种英勇无私的精神,在整个奋战唐古拉山的二十五昼夜中,在零下五十度的严寒中,整个营没有冻坏一台车,这简直是个奇迹!

然而指战员们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人不同程度被冻伤,有两人脚趾冻坏被截,宁凤祥就是其中的一位。

生命的卫士

唐古拉山像一个凶暴的魔鬼,从修筑青藏公路到以后每年新老兵进藏出藏,它吞噬过不少我们年轻战士的生命。不少人仅仅从这里经过一下,就永远躺在了这陌生的雪山上。而现在,汽车76团一营的指战员们却要旷日持久地战斗在这里,他们生命的安全系数有多大的保证呢?

车队医生延陵之仁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格外沉重。和大家一样,这个走出学校大门不久的青年医生,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险恶的情况。

——稀薄的空气,使不少人头疼欲裂,胸闷呕吐,百分之百的人得了高反应症。

——缺粮缺水,大家长时间吃不上热饭,营养严重缺乏,体力大大下降。

——冷风寒气几乎吹透了大家的身躯。早晨起来,眉毛、胡楂和鼻子上都会冻上冰凌,而身子下面的冰雪却原封不动,百分之八九十的人被冻伤。

——车队的日常卫生无从说起,自上山以来谁也没有洗过一次脸,人人脸色青肿,个个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满身油泥。

延陵医生在和战士接触中,认识和理解了这满身油泥的汽车兵,并为自己能成为他们中的一位而感到自豪。他给自己暗暗定了一个目标:不管在山上待多久,保证绝对不能牺牲一个人。

为了做到这一点,他和卫生员背着药包、踩着没膝深的大雪,走遍一个个山头,一台车一台车地去巡诊。

有部分同志由于雪光刺眼,得了雪盲症。眼睛肿得像红桃,医生就给他们服用维生素,采取给风镜上涂泥巴等方法治疗;不少同志在劳动中手脚被冻僵了,他一碰上就忙抓起来用手捂,用手搓,甚至揣进怀里暖,并教育大家绝对不能放在火上烤;对因高山症而头疼不止的同志,他则把APC等药片,一人不漏地发到手里。

恶劣的环境,给卫生救治工作带来预想不到的困难。一连杜全生患重病后,发烧四十度,延陵医生怕他转为肺水肿,想给他打两针,可针头还没插进肉皮就冻住了。他只好把针药含在嘴里温一下再打,一直打坏了三针也未打进去。没办法,只好给他服了点咔非因,让冷风吹了一下,病竟好了。

在不断的奔波和巡诊中,延陵医生自己的脚被冻坏了,脚趾紫黑,脚脖肿得脱不下袜子,行动很困难。为了当好战士的生命卫士,他叫卫生员扶着自己去巡诊,从这台车走向另一台车,雪地上留下他长长的脚印……战士们见了很感动,都要来背他,他说:“你们都是病人,我是给你们看病的,不是来给你们加病的。”

也许是战士顽强的生命力吓退了死神,也许是医生高妙的技术驱走了病魔,总之,在不平常的二十五昼夜中,二百多名同志没有牺牲一人,这在当时也算得上一个奇迹。

民以食为天

早晨,三连老战士赵玉琴从“依发旅馆”(这是战士对大依发车驾驶室的称呼)爬起来后,活动了一下冻得发僵的肢体,就去准备自己的“早餐”。

别看赵玉琴起了个女人名字,实际上却是个河北大汉。今天已是上山的第三天了,尽管高山反应症折磨得大家胸腔里像塞了团棉花,没有一点食欲。但繁重的体力劳动,要求大家必须拼命吃一点东西,否则,光“支出”而没有“输入”,人很快就会垮下来的。

赵玉琴在工具箱里翻了半天,找出一块巴掌大的烤饼——这是他们车上唯一的食物了。

车队出发前,为了怕陷车吃不上饭,每个车上都发了点大饼、面包和牛肉罐头等,经过两天的“打扫”,大部分都填进了肚子。赵玉琴拿起这块冻得像石头一样的饼子咬了一口,咯得牙生疼,却没咬下一点点。他顺手把饼子丢进车下的牛粪火里烤起来,并找出一个空罐头盒盛了一把雪,放在火边烧起来。一会儿,饼子烤热了,也烤黑了,水也烧开了——当然只有六十度,他和一个战友二一添作五,连吃带喝地、无比香甜地完成了这顿“早餐”。那位战友为此还编了两句顺口溜呢:“牛粪烤馍喷喷香,雪水润喉滋滋甜。”七年后,担任了团后勤处助理员的赵玉琴,回忆起这顿饭时还吮着嘴唇说:“那可真是我有生以来最香甜的一顿饭呀,当时的感觉比吃三鲜水饺和鸡蛋烙饼都来劲!”

民以食为天。山上断粮以后,不少人饿得心里发慌,就不断抓雪吃,结果越吃越渴,嘴唇都起了泡。张营长看到后,劝大家不要再吃雪,他托人去附近的养路道班借了一袋面粉,又从二连车上找来一些大米,决定熬些面糊糊和稀饭给大家充饥驱寒。

做饭的任务落在了赵玉琴及通信员贾森林身上。没有锅,他们找来几个脸盆用雪擦洗一下当锅,先化雪水,再煮面糊糊和稀饭。山上气压低,水烧到六十度就开锅了。熬出的面糊糊半生不熟,稀饭更是米是米,水是水,喝在嘴里不烫牙。由于没有锅盖,做好的饭上面飘着一层黑油沫子,但这总算是几天来的第一顿热饭啊,大家看着馋得流口水,却谁也不肯先舀。最后,张营长亲自掌勺,给每个同志分了一勺子,有的同志端到手里,一口就喝完了。

由于车队距离拉得远,前后照应不过来,同时有的同志怕车子自动熄火,也不肯离开车子去喝面糊,于是只好自己想办法。驾驶员施维义、段连启就是这样。他们向道班讨来了一点生面,也没点火熬,就一把生面一把雪地吞食起来,还美其名日“白面就白雪,更比白糖甜”。

元月十四日,这是一营奋战唐古拉山的第五天,山上一点吃的都没有了。早晨起来,驾驶员李增珠忍着辘辘饥肠,去找燃料,在一个山洼里碰见几辆地方的抛锚车,几个司机正在那里熬面糊糊。同行相亲,同病相怜。地方司机慷慨地给了李增珠一脸盆面糊糊。小李虽然饿的头发昏,却舍不得喝一口,端起面糊糊向“营部”走去。所谓“营部”,就是车队中间的路旁,用空油桶围成一圈,上面盖了一块篷布。这是目前全营最好的住处,名为营部,实际成了重病号的收容地。

风吼雪舞,呛得人喘不过气来,李增珠低头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滑,一下摔倒了。手里端的面糊糊洒了一半,他懊悔得真想大哭一场。

哭没有用,他急忙端起剩下的半盆面糊,小心翼翼地用大衣盖起来,磕磕绊绊向前走去。一到营部,他把面糊糊端到军医延陵之仁跟前说:“延医生,您快吃吧,吃了好给大家看病!”

望着浑身雪迹的小李,延陵医生眼睛直发潮,他说:“小李,你先吃吧,吃了好去烤车!”

推来推去谁也不肯吃,最后延陵医生决定:每人喝一口。半脸盆面糊糊喝了几十个人啊!

情况到了非常严峻的时刻。

下山求救

山上的严重情况,车队领导早就看到并作出了安排。

元月十三日,当张功副团长和张洪声营长看到原打算两三天内冲过唐古拉山的想法不可能实现时,就研究决定:挑两部好车,大家集中挖路,派人到安多兵站去求援,并设法通过兵站的电台,把情况电告军区领导。

这是个具有探险性的任务。前面的道路被雪封得怎么样谁也心中无数。经研究,张营长决定亲自带车下山,他脑子里转悠着,想挑两个思想作风好、技术过硬的同志来开这趟探险车。

想啊想啊,一个精干的身影浮上他的脑海:“对,就是他——王满洲!”

王满洲是一连三排副排长,1951年入伍,这个来自山西运城的小伙子作风顽强,技术过硬,办事利落,在营里是数得着的。另一个挑的是老驾驶员李增珠。

二十几年后,当张洪声由总后青藏兵站部部长升任总后基地指挥部副司令员、王满洲接任兵站部部长时,两人淡起唐古拉山上的那段往事,心情仍然很激动。

是呀,当时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这两辆车能否开出去,关系着全营官兵的生死存亡。大家集中力量,一鼓作气,突击挖雪开路。因为风大雪飞,挖通路后车辆车必须立即通过,否则就会重新被大雪埋没。

王满洲和李增珠紧握方向盘,小心翼翼地驾驶着车辆。雪地行车,速度不能太慢,慢了会原地打滑;更不能太快,快了容易发生危险;而又不能猛踩制动,制动不当车子会调屁股。两人凭着自己的经验,适中地控制着速度,带着山上二百多位同志的期望,招招在意,步步小心。

车子驶过山头,刚要下山,迎面遇见了兄弟汽车团的一个车队,他们是执行完运输任务返回驻地格尔木去的。车上拉着一些赶回内地过春节的道班工人,并带着工具,他们是从唐古拉山南麓一边挖雪一边开车上来的。尽管挖开的路很快被大雪埋住了,但毕竟不是太厚。王满洲等顺着他们的辙印向山下开去,于当天晚上安全到达安多兵站。

兵站的同志们见到张营长他们个个脸色青肿,浑身黑脏,很受感动,急忙安排他们住下,给他们准备吃喝。张营长顾不得休息,以张功副团长的名义起草了一封电报,交兵站电台发了出去。内容如下:

西藏军区并转兰州军区:

汽车76团一营车队全部被困唐古拉山,今天是五天五夜了,山上的雪很厚,有的地方三四尺深,有的风卷的地方雪更厚,每天又刮十级大风。现在组织人力挖雪开路,同志们情绪很高,保证完成任务,到达拉萨的时间可能延长一些。

汽车76团副团长 张功 1月14日于安多兵站

发完电报后,张营长组织官兵把车上的弹药卸下来,又装上柴油、牛粪、馒头、咸菜及面粉、大米等急需用品。这时,几个人几乎累得挪不动脚步了,他们多么想好好睡一觉啊!但山上饥寒交迫的战友们正等着他们呢,他们怎能躺得下呢!

王满洲他们没顾得上喘口气,又开着车向山上返去,于14日中午与山上的同志会合了。看着他们拉来的东西,大家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从此,与山下的联系总算打通了,急需的物资也有了基本保障。

意外情况

按说,这时汽车只要加好油,就可以下山了。但谁知又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情况——四分之三的车子出现故障,自动熄火,开不动了。

什么故障呢?主要是油路不通,高压油泵泵不出油。为了防止冻坏机器,对自动熄火的汽车,营里组织大家及时把水放掉,并用摇柄反复摇动机器,把水管水箱残留的水排干排净。

现在,摆在一营同志面前的—个主要任务,就是排除五十多辆车的故障,使它们尽快运转起来。汽车窝在山洼里动不了,无异于一堆废铁 。

一场雪地修车的战斗开始了。驾驶员们躺在车下的地上,卸下油管、滤清器,一点一点的检查毛病。

山顶的风口处停着一辆抛锚车,一双大头鞋从车底下伸了出来——那是连长赵承庆正爬在车下帮助驾驶员修车。油路的各个环节都检查、疏通了,啥问题呢?这位老汽车兵想了想,一骨碌爬起身,打开油箱盖,卷起袖子,一只手伸了进去,天哪,原来由于气温太低,油箱里的柴油都变成了稠粥样。他用手在里边搅了搅,哟,竟碰上了冰渣儿。水不知什么时候掺进柴油里去了——这种情况实在不多见。 他感到一股股冷箭射向心里,便急忙把那些大大小小的冰渣儿捞了出来。霎时,那只手变得一片惨白,五个手指完全失去了知觉,他却为找到故障的根源而十分高兴。他的这个发现,提醒了大伙儿,不少人把手伸进油箱去捞冰渣儿。冰渣捞净后,稠粥样的油仍流不进油管呀!唯一的办法是给它加温,稀释。

用火烤油箱,等于烤炸药包,危险性很大。但不烤化不开,车就动不了,再危险也得干。只要掌握好火候和温度,不断小心搅动就行了。

在修车中,担任最艰巨最困难任务的,当然要属修理班。修理班长张怀恩,河北人,1951年入伍,身高体壮,黑红脸庞,技术上是把好手。开始,班里还有几个人,最后其他人都病了,他便一个人挑起了这副重担。每天天一亮,他就背着工具袋出去,卧冰爬雪,一干起来就忘了吃饭,有时直到天黑得瞅不见东西了,他才收拾工具停止工作。他心里着急呀!过去,自己家里穷得连个手推车都购买不起,如今,党培养自己干上了修大汽车这一行,不尽力干对得起谁呀!现在,许多汽车都“趴窝”了,尽快使这些有病的“铁马”重新奔腾起来,正是修理工的责任呀! 再说,自己刚递交了入党申请书,这不正是考验自个儿的时候吗!在零下五十度的严寒中修车,冻麻木的手连工具都拿不住,手往铁器上一挨,皮肤“嗞”一下就被粘住了。瞧,这根油管又不通了,他拿起来用嘴猛一吸,油管通了,他的嘴唇却被粘下一块皮,疼得他直抽冷气。

在半个月时间里,在各车驾驶员帮助下,张怀恩二个人排除了三十八台车上的故障,为汽车及时起动做出了很大贡献。他的一身满是油泥的棉工作服磨得破破烂烂,没有了面儿;人也变得剩下了个骨头架儿。

任务结束后,党支部根据他的表现,批准他加入党组织,上级党委给他记了三等功。他被兰州军区树立为先进个人标兵,并代表军区出席了全国第三次青年代表大会,在会上向代表们介绍了该营官兵奋战唐古拉山二十五昼夜的英雄事迹,受到青年们的热烈欢迎。

雪山顶上过春节

今天是何月何日?星期几?谁也不知道。没黑没明的艰苦奋战,使时间概念在许多人的脑子里消失了。只有个别干部记得:今天是奋战唐古拉山的第十九天了。

这天下午,有人路过道班,看见道班工人在门上贴花花绿绿的对联,一打听,才知道明天就要过春节了。消息立即传遍了全车队。

“炊事班”首先忙碌了起来。所谓炊事班,就是赵玉琴、小贾加上军医延陵之仁三人。现在条件比刚上山时好多了,他们千方百计为大家改善生活。常吃的花样有手揪疙瘩汤,开水煮馒头,还用铁锹头烤大饼,用千斤杆当擀面杖,卸下车箱板当案板,给大家擀面条和片儿汤。过春节了,他们计划用罐头肉加葱花,为大家包一顿饺子吃。

除夕晚上,唐古拉山顶上热闹非常,大家围着一堆堆篝火,开起了文艺晚会。

在营长的提议下,全体同志站起来,面向东方,一齐高呼:“爸爸妈妈,我在唐古拉山上给你们拜年了!”不少人的眼里流下了热泪。

二连二排副排长张兴华是个爱热闹的人,他想起平时在家过年时要放鞭炮,就向张洪声叨咕:“营长,让我放几枪,给大伙助助兴吧!”张营长同意后,他端起冲锋枪向着天空。“哒哒哒”地放了一梭子,枪声在空旷的夜空中震响得很远很远……

平时大家忙着干活,倒没注意什么,今天,当聚在一起,在火光下互相看了一眼之后,都不由自主地大笑起来了。原来,近二十天,烤车化水,烟熏火燎,风吹雪打,油泥涂抹,又加上一直没洗过一次脸,现在每个人脸上除过眼仁、牙齿是白的外,其余部分都像涂了墨一样黑,身上的衣服更是索索絮絮,破烂不堪。班长张景新是个文娱骨干,他作了个鬼脸说:“同志们,让我们一起跳个非洲黑人舞吧,省去化妆了!”一连杜全生带着哀伤的口气说:“唉,要是老婆看见我这个样子,说不定有多伤心呢!”张景新说:“伤心不要紧,只要心里爱就行!”接着,他拿腔捏调地给大家唱了一段评剧《小女婿》,笑得大家前仰后合。

正在这时,教导员领着五个藏胞来了,他对大家喊到:“同志们,在家过年要走亲戚,串门子,今天我们真的来客人了!”经他说明,大家才知道,这五个藏胞是从青海到西藏拉萨朝圣去的,也被大雪堵在了山上。战士们一听,又是鼓掌欢迎,又是给他们送吃的东西,感动得五个藏胞竖起大拇指直喊:“金珠玛米,牙么,牙么!”

忽然,有人提议要张营长出个节目。

“同志们,欢迎!”大家哇一声地响应。

张洪声推脱不过,站起来想了想说:

“我给大家说一段顺口溜吧。其实是老词儿,我把它往一块凑了凑——

汽车兵,逞英豪,

驾车天南地北跑

抗过美,援过朝,

天安门前出过操,

东海岸边拖过炮,

唐古拉山抛过锚……

他的顺口溜概括了自己团队走过的道路,大伙一个劲的为他鼓掌。有人提议最后一句应改为“唐古拉山战风暴”。

最后一个节目是全体合唱《解放军进行曲》,大家站起来面向东方,放声高唱: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庄严的歌声响彻山夜空。

大家在激越的歌声里感到了自己,感到了自己的队伍,感到了胜利的信心,感到了无坚不摧的力量……

最后的奋战

大部分车辆的故障排除了,但仍不能启动,因为它们已失去了本身启动的能力——电瓶的电耗尽了,马达打不动,唯一的办法就是求助别的车来拖。

柴油车和汽油车不一样,汽油车要靠电点火产生动力,一点离不开电;柴油车则靠压缩爆发产生动力。如果电瓶缺电,马达带不动,在外力的推动下也可以启动起来。

但车上装有六吨半的物资,再加上车本身的重量,别说一台拖一台,就是三台拖一台也拖不动啊!另外,山上雪滑路窄,重车拖重车也容易发生危险。

为此,营里研究决定:抽出十一辆好车,组织一批技术较好的驾驶员进行倒车。就是把这十一辆车上的物资先卸在山下兵站;然后空车开回山上,再把抛锚车上的物资装上去,下山卸完后再开上来……如此反复往来,是个很吃力的活。官兵们都是下山卸完货后夜里十二点从兵站出发,天亮时赶到山上,上午十二点前装好车下山。

这里,最吃力的活要数装车,卸车。

车上大部分拉的是弹药,每箱炮弹七十斤,每车装载六吨半,就靠两三个人一箱箱地装上去,到站后又一箱箱地卸下来。他们既是驾驶员,又是装卸工。

这活要是让养精蓄锐的小伙子干,也许还能对付几次。可是一营的官兵目前已是奋战唐古拉山二十个昼夜,人人体力虚弱不堪,百分之百都是患有高原反应症的病号呀!

“同志们,就是一座山,我们也要把它背起来,放下去!这是最后关头了,加油干吧!”张营长瞪着血红的眼睛,一边给大家鼓劲,一边把一箱炮弹扛在自己肩上。

是啊,大家心里明白:这是最后关头了,绝不能装孬种。排长王寿臣和驾驶员高奉林及助手三人,把六吨半的弹药往他们车上倒,他双腿颤抖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子摇摇晃晃地扛了一箱又一箱,当他把最后一箱扛上车时,眼冒金花,口吐白沫,一头栽倒在车箱上。

“别叫他,让他好好歇歇气吧!”连长哽咽着说。

是呀,这是山上最后一车物资了,为了夺取最后胜利,几天来大家不顾严重的高山反应,拼着命干。现在,他终于可以躺一会,喘口气了。

山上的物资倒运完以后,空车很快被拖着了。

当官兵们把山上最后一车货运送下山时,时间是1957年2月4日夜里。从他们元月10日上山算起,整整二十五昼夜了。

啊,二十五个昼夜,六百个小时,在那海拔五千多米的雪山上,他们不敢相信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张营长站在安多兵站门口,长久地望着茫茫的唐古拉山,倒有点恋恋不舍了。他们毕竟在那里洒过汗,流过血呀!战士对自己战斗过的地方,总会产生眷恋之情的。尽管这地方使他们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磨难。

第三章奔向拉萨

西藏军区领导接到这个汽车团的电报后,非常关心一营官兵的命运,曾派了三台拖拉机前来帮助他们挖雪开路,但由于雪厚路滑,还未行驶到山上就一个个掉沟了。接着,军区后勤部又派拉萨大站政委雷震率领官兵携带部分急需物资,来到安多兵站慰问官兵。雷政委一见一营官兵,都相抱而泣。他吩咐安多兵站要好好招待一营的驾驶员们,但张副团长和张营长却婉言谢绝了。他们心里想的是任务,任务没完成,他们就不可能松口气。

在这之前,他们已经组织先下山的二十五辆车作为第一梯队,提前奔向拉萨。2月4日晚,他们又连夜把剩余的物资全部装上车,第二天一早,当太阳还在山背后的时候,他们的车队已踏上了奔向拉萨的途程。

飞轮碾碎千里雪,马达响彻九天云。经过三天的奔波,2月7日傍晚,他们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到达拉萨古城。

西藏军区后勤部官兵夹道欢迎这群从雪山飞来的汽车兵。当他们看到一个个黑瘦疲惫的战士一拐一拐地走下驾驶室时,都感动得热泪盈眶。军区科处长们主动上前抢着为战士们扛行李,并自己搬到帐篷里,腾出好房间让一营官兵们住。

当天晚上,军区专门放映电影慰问一营官兵。但一营官兵却没有一个临场。因为战士们一到宿舍,便倒头呼噜呼噜入睡了。

第二天清晨,当有的人还在睡梦中时,一营官兵们又精神抖擞、步伐整齐地在门前广场上出操了。

望着他们肃整的阵容,听着他们嘹亮的口令,大家明白了:为什么这支队伍能够战胜唐古拉山,而唐古拉山最终败在他们脚下。

是啊,唐古拉山,多少年来它以高傲的身躯阻止了多少人的脚步,但这支队伍却硬是从它的头顶上踏了过来;多少年来它以肆虐的手段扼杀了多少生命,但这支队伍却没有在它脚下扔下一具尸体,扔下一台报废车。

啊,高高的唐古拉山,在你亿万年的历史上,是否应该记下四个字:失败,投降!

当然,记在这支部队历史上的,应该是另外四个字:胜利,前进!

半个多世纪以来,这支部队从你的头顶上飞跨过无数次了。他们把柏油路面修上了你的山头,把输油管道通上了你的肩头,把条条银线拉过了你的顶头……一句话, 他们要和你一起前进!在前进中再写各自的历史!

作者简介:窦孝鹏,1939年3月出生,陕西省扶风县人。1958年参军,1959年参加了平息西藏上层反动集团武装叛乱战斗,1962年参加了中印边界反击战,荣立三等功。先后任部队宣传干事、新闻干事,解放军总后勤部后勤通讯社记者、编辑,总后政治部创作室专业作家,后勤杂志社、金盾出版社副社长,技术职称编审,1988年被授予大校军衔。

系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中国散文学会、中国散文诗学会和中国军事科学学会会员。1965年出席了全国青年文艺创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多年担任全军出版系列高级技术职务和军事后勤系列高级技术职务评委,以及国家新闻出版署图书审读专家。50多年来,在各报刊和电台发表各种新闻、通讯近3000篇;报告文学、小说、散文、随笔等500余篇。

出版有长篇小说《崩溃的雪山》、长篇纪实文学《长城鏖兵》、报告文学集《长长的青藏线》和《戎马关山最难忘》、长篇传记文学《杨至成将军》、《开国上将杨至成》短篇小说集《鹰》、散文集《春满青藏线》等共50余本;发表中篇报告文学《 文韬武略黄大将》、《两度入朝统大军》、《从华山到老山》、《在烈火中永生》、《青藏公路之父慕生忠将军》等十多部;撰写解放军高级将领传周纯全传、杨至成传、李耀传、周克玉传等四部;精写出版外国长篇名著《鲁滨逊漂流记》、《格列佛游记》等五部。有多部作品获奖,其中 “革命英模人物故事”丛书22本、“传统美德故事”丛书12本获中国人民解放军图书奖。(来源:扶风百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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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青藏线老兵之家

来源:编辑:author发布时间:2024-0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