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这是一个充满时代精神的红色经典，一个饱含革命浪漫主义色彩的爱情故事。这个故事的书信和其他一些载体还很好地保存在这个幸福的家庭，故事的主人公把它看得异常珍贵。
这是一个充满激情和革命浪漫主义精神的时代。这个时代缔造了一批人，他们从小在毛泽东思想的阳光雨露哺育下成长，理想高远，热爱祖国，乐于奉献；他们的爱情很少物欲的熏染，更多的纯洁、朴素的质地，浸透了革命理想的因子，他们生活很艰苦却享受着爱情的菁华和精神的快乐。
岐山一兵团城关营朝阳连的张红霞，就是这样一位“红色姑娘”的典型代表。
张红霞谈恋爱的时间正是冯家山水库建设最紧张的时期。她上工地不久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在省一家建筑公司工作，她在休假期间仓仓促促见了一面就返回工地。这是一位个性很强什么事都想走在前头的女子，因为家庭出身小土地出租，上学期间屡遭歧视，使她要强的心性很受委屈，因此在冯家山工地她就想当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这时候她收到准对象的一封信，信里居然说对她一见钟情，非常满意。张红霞尽管对对方感觉也很好，但因为家庭成分的心理阴影竟然有点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此前有人曾给她介绍过一个军队干部，她就没有勇气和人家见面。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这个叫积锋的领导阶级居然对她感觉很好。于是她回了一封信，表示愿意保持恋爱关系，就怀着喜悦的心情赶回工地，她要把这种喜悦产生的力量挥洒在水利工地上。
这时正是填筑大坝的关键时刻，连里成立了“朝阳连铁姑娘战斗队”，她和另外两名姑娘担任队长。地区妇联主席亲自给战斗队授旗，兵团把战斗队树为一面旗帜，使姑娘们感到无比的自豪和激动。张红霞想：我必须把这支队伍带出个样儿来，带出个全工地最先进的连队。她一个人拉着架子车要上山去装土，汗水湿透了衣裳，她就穿两件上衣希望把汗多吸去一点。半夜子时其他人都怕上班，张红霞就领着铁姑娘们上。有一天突然下起暴雨，她带着铁姑娘们冒雨抢救物资，结果有的姑娘感冒了，别的连队也说起了风凉话：“朝阳姑娘发疯哩！”这样一来有的姑娘开始闹情绪，哭着要回家。张红霞就组织队员开会，说大家都是热血青年，绝对不能被困难吓到，兵团把咱树为一面红旗，咱绝不能让这面红旗倒下，一定要把这面红旗扛到73米坝顶上去！
张红霞只是一个16岁的弱女子，她暗暗给自己鼓劲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领住铁姑娘战斗队。她弱小身体迸发出的强大力量，相当一部分来自她对恋人的思念，对象是工人阶级，她必须忍受一切艰难困苦，干出突出的成绩让对象脸上有光。她拽着车子艰难上坡，身上不知是雨还是汗，脸上不知是汗还是泪。她就想高兴的事，想快乐的情景，这样一想就把痛苦忘记了。为了强化忘记的效果并受到鼓舞，她就唱起动人的歌曲：“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古有花木兰替父去从军，今有娘子军扛枪为人民……”她忘情地一路唱下去，车子拉到土场了竟然不知道。
热恋时期的青年男女渴望天天厮守在一起，可是那个时候个人的欲望受到极大的约束。张红霞不愿意为自己的事情耽误革命工作。对象每逢节假日回家，张红霞总在工地上，他们很难见上一面。她们谈恋爱主要靠书信往来，可是对象的信只能寄到朝阳大队，张红霞好长时间回一趟家，看到的往往是好长时间以前的好几封信。本来一个月有3天假，张红霞担心没人领班就坚持不休假，甚至有一段连续干了82天，上了82个班。这就是那个时代年轻人的爱情生活，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充分享受初恋时的美妙和甜蜜，他们把美丽的青春年华无私地奉献给了社会主义建设事业。
朝阳连铁姑娘战斗队组建时只有25个人，虽然经历了许多风雨挫折，但是战斗队以过硬的思想政治工作，将女青年紧紧团结成为一个吓不倒摧不垮的战斗集体，在工地上表现出不同凡响的魅力。姑娘们一看战斗队是这样一个素质高、作风硬的先进组织，加入共青团绝对是一座有利的制高点，就纷纷申请参加战斗队，人数一下子增加到60多人，战斗队的事业显得格外红火。张红霞认为这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就把这好消息告诉积锋，她想让对象和她一块分享这份快乐。她在信中写道：
亲爱的积锋：
……冯家山工地真是一派你追我赶、万马奔腾的喜人景象！在这种大好形势下，我们铁姑娘战斗队也不示弱，向广大妇女发出了《倡议书》，决心在水库大坝大会战中为人民再立新功。这时候许多姐妹向组织交了入团申请书，要火线入团，大家表示，一定要不怕牺牲，顽强拼搏，把多拉一车土当做为埋葬帝、修、反多做的一份贡献，把填筑一寸坝当做向共产主义理想又攀登了一步。我希望我们也来一个革命竞赛，你在建筑工地上争先锋，我在水利工地上立新功，年底，我们拿上各自得的奖状见面，你说好吗？
可是有一天车子陷进“橡皮泥”造成翻车，张红霞的脚被严重砸伤。工地上医疗条件很差，她只抹了三天松滴油就上班了。她到坝面一瘸一拐地掀架子车，咬着牙暗暗鼓励自己要向英雄模范人物学习，轻伤不下火线，坚持下去就是胜利！父母知道女儿在工地受了伤叫她回来；对象知道了，也写信叫她回来，怕她在工地再整出大的毛病。艰苦的劳动使战斗队成员的思想和情绪又出现了反复。她后来回忆说她一个受伤的弱女子领着铁姑娘战斗队，在人面前逞强，实际上是外强中干，不知流了多少眼泪；但她在人面前不哭，背过人哭，回到窑里躺在被窝里哭，她把对父母的想念，对恋人的思念，以及委屈、寂寞统统化做泪水，流在枕头上。这时她多想依偎在恋人宽大的肩膀上，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从那里得到温暖和安慰啊！可是亲爱的人远在天边，她连和他说一句贴心话的办法也没有。有一阵她真有点干不动了，有的姑娘哭着要回家，她也和伙伴们一起哭，对象好不容易给她打来长途电话，让她不要再干了，赶快回来。这时候，她真的动摇了，真想回家了。
有一天，兵团宣传队来工地演出，张红霞也挤进去观看。原来宣传队把战斗队的事迹编成了文艺节目，专门来工地汇报演出。这一节目刚一结束，扮演战斗队队长的演员突然来到她跟前，向全体观众介绍说：“这就是朝阳连铁姑娘战斗队队长张红霞同志！”于是整个场面响起如雷的掌声，人们争相一睹这位女模范的芳容。38年后，张红霞回忆当时的情景激动地说：“我当时感动得——人说眼泪淌到脚把骨了——我虽然没淌到脚把骨，但满眼都是泪水。给我这样高的荣誉，使我感到非常自豪又万分惭愧，自豪的是宣传队把我这样一个小姑娘编成节目宣传出去，惭愧的是我的确没有做下什么值得炫耀的成绩啊！我当时牙一咬暗下决心:绝对不能打退堂鼓，我坚持不到底就对不起毛主席，对不起党的教育，对不起领导和姐妹们对我的信任，我一定要带领铁姑娘战斗队把红旗插到73米坝顶上，为毛主席争光，为妇女姐妹们争光！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后来给姐妹们也是这么讲的。”
我相信张红霞的讲述完全是真实的，没有一点艺术夸张的成分，只是我的文笔不能把当时的情景和激情很到位地表达出来。从那以后，张红霞就再也没有闪过一丝回家的念头，恋人对她的关心变做她继续革命的动力，她依靠自己的坚强和勇敢，使这个组织终于没有散伙。张红霞受伤的脚因未及时得到治疗造成后遗症，几十年来每遇天气变化就发作。村里人要浇地，她说：“不用浇了要下雨了。”村里人说：“你怎么知道？”她说：“我的脚就是气象站。”
因为这是一个优秀的战斗集体，兵团把打夯的任务交给她们。那时女孩子大都留着长毛辫，她们打夯的时候十几条毛辫就在背后有节奏地甩动，看去十分生动。人们欣赏铁姑娘打夯的优美风姿，专门跑过来看铁姑娘喊着号子甩辫子，有人道：“铁姑娘，战斗队，打夯好像一台戏。”
1971年6月，张红霞回队参加“三夏”工作，看到对象很早就给她写的一封信。她在回信里写道：
最近，夏收已经到来，我从冯家山回队参加夏收，夏收一结束就去冯家山。在夏收中，我一定要坚持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突出无产阶级政治，努力学习毛主席哲学著作，发扬“两不怕”的革命精神，争分夺秒，和帝、修、反争时间，坚决做到精打细收，颗粒归仓，胜利打好“三夏”这一仗，为伟大的社会主义争光，为毛主席争光！
革命的敬礼
张红霞的对象家有一老母，对象很想早点结婚，让红霞过来主持家务。这时的铁姑娘战斗队正到了最辉煌最令人陶醉的发展盛期，张红霞哪里舍得抛下姐妹们去建立自己的安乐窝？对象提出结婚的要求，张红霞想也没想就写了回信：“我的意见是，结婚证我不领，现在提倡晚婚，我们青年人应该响应党的号召，站在运动的前列，结婚证我坚决不领……总之，我们要按照团结——批评——团结的方法，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
53米庆功大会上，朝阳连铁姑娘战斗队被评为先进单位，张红霞代表战斗队上台讲话。四个县的民工全在河滩上，黑压压一片。张红霞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讲台，她又激动又害怕，竟然不敢望观众一眼。陈司令员坐在主席台上，主动地和她握手，低声给她壮胆：“小姑娘，不要怕，你把人头当西瓜。”张红霞似乎勇气倍增，望一眼台下满河滩的民工，就讲起铁姑娘战斗队所经历的一切，包括挫折、失望和许许多多的泪水，直到获得最后胜利的喜悦。她的讲话激起全场雷鸣般的掌声，这时她感受到了人生最最宝贵的荣耀和自豪。领导微笑着递给她一块奖牌，她激动得连奖牌上写的什么字都忘了看，一直把奖牌捧回自己的连队，在伙伴们争相观看的时候，她才发现奖牌上还有一幅照片，是铁姑娘们奋力拉土的情景，而最前面的一个就是她自己……
张红霞热爱冯家山，待在工地不愿下山，有人就说她风凉话，说她把冯家山买下来了，说别看她现在出风头，将来有她哭鼻子的时候。这时对象又一次来信，谈了家庭困难和自己的想法，还是要求想早点结婚。张红霞立即回了一封很认真的信：
亲爱的积锋同志：
……在信中，你谈了自己的思想情况及一些往事，我很受感动，完全理解你的心情。领结婚证这个问题，我也不同别人商量，就我的意见，家里今年盖房，从经济、劳动力各方面都有困难，加上咱们年龄小，再说，我们年轻人应该响应党的号召，站在运动的前列，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青年是社会力量中的一部分最积极、最有生气的力量。”我想，你是光荣的工人阶级，革命的道理，你该懂得比我多吧？在这个问题上，咱们都要有明确的认识。不论对任何一个问题，我们都应该多问一个为什么，不要为这事再多加考虑，我觉得再往后推一下也不迟。这是我的意见，不对之处，希你批评指正。
我这次回家，连里只给我批了五天假，我在15号左右就要去冯家山。最后，我希望你在工作中认真读马列的书，刻苦学习毛主席的哲学著作，努力改造自己的世界观，积极工作，向先进模范人物看齐，争做先进工作者，为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事业做出新的更大的贡献！
实际上，她的对象在自己单位也年年是先进工作者，他们共同的理想和对革命事业的认真负责精神，构成他们爱情的基础，他们因结婚问题争论过几个回合后，对象也就妥协了。他们没有结婚，因为党提倡晚婚，他们就响应党的号召。在以后的信件来往中，他们谈论最多的是革命和生产，相互鼓励对方在不同战线上为共同建造共产主义大厦添砖加瓦。他们之间也有矛盾和争论，但他们都按照毛主席“团结——批评——团结”的原则，通过互相批评和学习，达成一致。1973年张红霞随着冯家山工程建设高潮的结束下山，又参加了人民公社大规模的农田水利基本建设。这年3月有这样一封信：
……开春以来，又吹响了七三年的号令，一个大搞农田水利基本建设的群众运动，正在蓬蓬勃勃地掀起，生产突飞猛进。特别是这几天，我们又接受了新的战斗任务，平地修田，社员们个个闻风而动，干劲冲天，这一派大好的革命形势，真是喜人而逼人啊！
可是，在你的信中，又提到咱们上次见面时的争吵与态度问题，我认为，这不是什么争吵，这是新旧思想的斗争。毛主席说：“实践出真知”，总之，通过这次畅谈，使我们得出了一个共同的认识，我们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目标，为实现共产主义而贡献自己的青春。咱们两个人的性情都不好，如果一个人的性情好的话，也许就不会发生冲突了。咱们的性情不好，共同的缺点是学习不够，对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这一点，做得不够好。特别是你，不够虚心。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希望你努力学习毛主席光辉著作，虚心向别人学习，要时时看到自己的弱点，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不要被“骄”字迷失了方向，把“虚心”二字用之于实践，性情一定会好的。
最后，希望你努力学习，安心工作，注意安全，特别是要和周围同志搞好革命团结，像雷锋那样，“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对待工作要像夏天一样火热，对待个人主义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在革命斗争的风浪中锻炼革命的意志，锤炼过硬的本领，为共产主义的早日到来而奋斗终身。
两位恋人经过不断的互相勉励，消除误会，共同提高，最终在好多方面达成一致的看法。1974年，张红霞参加了生产队的植棉组。那时棉花是仅次于粮食的战备物资，讲“粮、棉、油”，位居第二，全国出现了许多著名的务棉能手。张红霞对务棉工作倾注了极大热情，成为众多务棉妇女中的佼佼者。这年7月她参加岐山县务棉工作会议，随务棉代表赴渭南地区的大荔、华县等地先进务棉单位参观学习，见到了全国著名务棉能手“五朵银花”中的郏腊香和全国劳模张秋香，别提张红霞的心情有多么高兴。她回来后立即给对象写了一封信，说她这次出去开阔了眼界，解放了思想，树立了为革命务棉的决心和信心，更加坚定了她在农村干革命的雄心壮志，等等。
我没法看到张红霞对象的回信，但从她8月8日再次给对象的信中可以看出，这时他们完全成为一对志同道合的红色情侣，一对在不同战线为共同的理想奋斗的革命战士。
……信中我看到你对我的要求和希望很大，正像你说的‘我愿你在祖国的蓝天上展翅飞翔，飞向你理想的天堂，实现你宏伟的理想！’说实话，我的目的就是为人民服务，我的理想就是革命到底。你对我的要求和希望，也就是你自己的目标。亲爱的积锋同志，给我提出能很快达到理想境界的途径吧！
今天下雨了，你们可能没有上班，在愉快地政治学习吧？人常说“烈火炼真金，艰苦磨炼人”，我希望你努力学习，积极劳动，从高从严要求自己，在平凡的工作中做出不平凡的成绩。让我们革命的友谊之花永开不败，在不同的岗位上为祖国为人民做出新的更大贡献！
张红霞与对象为了革命利益，本来可以在1973年结婚的，但一直推迟了两年，于1975年才在宝鸡结了婚。她们在一伙工人兄弟的主持下，举行了一个革命化的结婚仪式，新郎送给新娘一支钢笔，新娘就把自己出席县上“双代会”发的红塑料皮的笔记本送给新郎。我在采访时见到了这个笔记本，红色的塑面上烫金印着井冈山茨坪，揭开扉页，一枚红印章，周围是一圈“岐山县先进集体先进个人代表大会”，中间一个大“赠”字；而在这枚红印章上方，分四行梯形写着：
赠给革命战友
互励互学
共同前进
一九七五年六月十七日
这是一个充满时代精神的红色经典，一个饱含革命浪漫主义色彩的爱情故事。这个故事的书信和其他一些载体还很好地保存在这个幸福的家庭，故事的主人公把它看得异常珍贵，他们经常用这些有点发黄的东西教育自己的孩子，让孩子们懂得中国历史和从那个历史激流中战斗过来的父亲和母亲，懂得过去更多的值得珍惜的东西……
李三虎，岐山县凤鸣镇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史志协会会员。出版有长篇小说《困惑山庄》，长篇纪实小说《冯家山的激情岁月》，报告文学集《步入辉煌》，编辑《岐星村志》《岐山县水利志》《岐山县军事志》《宝鸡市人民政府志》《宝鸡市烟草志》《宝鸡市国资监管志》《宝鸡市中心医院志》等10部专志。文学作品和专志均有作品获奖，被誉为“地方志与文学创作的双栖作家”。